元創領域 #23
一座鋼琴，一場社會實驗 (下)
Play Me, I'm Yours
撰文 Kit Chan
圖片來源: PMQ元創方
由藝術家Luke Jerram發起的Play Me, I'm Yours藝術企劃，把一座座鋼琴放到街頭，與路人進行不受約束的互動，在世界不同城市激起迴響。
去年活動來到香港，主辦單位PMQ元創方把鋼琴帶到露天街巿、公園、鬧區街頭等地方，並邀請公眾、音樂家、名人等到場彈奏，舉行街頭派對，透過音樂傳遞快樂。
Play Me I’m Yours @ 旺角行人專用區 (西洋菜街) （左）、油麻地新填地街露天街市（右）
連串官方宣傳活動過後，真正戲肉方才上演：今年三月，主辦團隊將十七座鋼琴散落港九各區，讓路人隨便彈奏，跟外國城市做法無異──只是沒想到，事前先經歷一番行政上的折騰。
這大抵因為前所未遇。
香港街頭舉辦的藝術活動，一般都有既定開始和結束時間，Play Me, I'm Yours可是強調融入地點，那就是二十四小時無間斷進行，登時教負責審批地點的政府部門不知所措。
儘管團隊再三解釋活動概念，到頭來還是被問：鋼琴可不可以「朝行晚拆」？
Play Me I’m Yours @ 深水埗區饒宗頤文化館（左）、西貢海濱公園（右）
基於安全考慮，好些地點亦需更改：公共泳池出口、內有池塘的公園、路人頻繁的道路中心……等等，都得放棄或另覓場所。
活動製作人Sheryl認為，這是因為香港素來充斥著「唔準」：「街頭表演和藝術都有不少規範，唔準嘈唔準危險，大家漸漸變成傾向否定某些可能性。」
話說回頭，康文署(公園)和地政署(街道)在過程中也提供不少實際幫助，譬如建議鋼琴放在半開放地點，盡量避過風吹雨打，更主動安排工作人員在天氣轉差時替鋼琴披上膠套。
Play Me I’m Yours @ 大埔區大埔火車站出口（左）、觀塘區巧明街（右）
經過兩個月時間斡旋，團隊終於獲發批文，鋼琴順利送到各區，亦開始觀察到真實反應：大部份人最初不明所以，站到老遠觀望；有人以為需要付錢彈奏，有人覺得這是拍攝用的道具──而率先走過去觸摸鋼琴的，往往總是小朋友。
Play Me I’m Yours @ 大埔區大埔火車站出口（左）、屯門區啟民徑（右）
直到適應鋼琴存在，開始有太太團會三五成群來唱歌，音樂老師帶學生來戶外上課，亦有上班族在午飯時間或加班後的晚上，提著外賣飯盒，獨個兒前來彈琴，成為某個容讓歇息的地方。
Play Me I’m Yours @油尖旺區九龍公園（左）、葵青區青衣公園（右）
感動的一幕，出現在粉嶺聯和墟：鋼琴放在荒廢菜市場，一位中年婦女聽見音樂傳出，好奇張望；「我鼓勵她玩一下，她說自己做回收業，不想把琴弄髒。」
團隊成員TK清楚記得，婦人猶豫一會，最後鼓起勇氣把手指按下琴鍵。
Play Me I’m Yours @北區粉嶺聯和墟
更值得討論的個案，發生於土瓜灣。
鋼琴落腳於地區組織「土家」故事館，街頭熱鬧了，可也帶來民生問題：鋼琴位處住宅密集的街道，有人晚上9時前來彈奏，聲浪惹來需要早睡的街坊投訴，結果驚動食環署，幾乎要將鋼琴搬走。
有危自有機，附近花檔老闆娘熱心幫忙，晚上拿花盆壓住琴蓋。
Play Me I’m Yours @九龍城區土瓜灣
而再三投訴的街坊，最後反過來向「土家」提出改善建議：夜間將鋼琴上鎖，早上重開，免得擾人清夢。
街坊主動介入，給活動賦予另一層意義──然而一台有「開放時間」的鋼琴，又是否已經違反Play Me, I'm Yours來者不拒的原意？這樣近乎社區管理的思考，難得地帶起鮮有觸及的問題：
當藝術空降社區，我們會否傾向一廂情願，以為街坊定必歡迎(和因而受惠)？
想像再拉遠一點，有沒有更以人為本的做法，比如召開居民大會，商討一個各方都可接受的安排，讓鋼琴能夠成為認識地區、了解民意的契機？
至於更讓人擔心的鋼琴損毀，結果倒是不算嚴重。Sheryl解釋：「唯獨是黃大仙那一座，琴鍵完全發脹，估計是經過不斷猛烈推撞，需要進行大維修。」
更吃驚是大圍火車站外的一台，放下不足一天，連帶解說的易拉架均不翼而飛，至今下落不明。
Play Me I’m Yours @ 沙田區盛記麵家（左）、荃灣區荃灣公園（右）
總結經驗，得失參半，有驚喜也有沮喪，但主辦團隊依然覺得值得去試。「香港人太拘謹了，這城市需要鼓勵多一點想像。」Sheryl說。
活動已經結束，但藝術不應該亦不會就此停住──最近主辦單位將其中十二台鋼琴陸續捐到少數族群學校、非牟利機構等缺乏樂器的地方，讓當初Luke Jerram提倡的想像和美善，換個方式，延續下去。
(二之二，完)
附記: Play Me, I’m Yours 曾在香港的這些地點留下了音樂足跡：
PMQ元創方、旺角行人專用區 (西洋菜街)、油麻地新填地街露天街市，深水埗福華街、沙田瀝源邨熟食中心盛記麵家、觀塘海濱花園觀景台、香港公園、西九文化區苗圃公園 (自由約)、九龍公園拱廊、 灣仔香港藝術中心、灣仔茂蘿街動漫基地、北角油街12號油街實現、大埔海濱公園，九龍土瓜灣鴻福街、九龍灣牛頭角道天橋休憩花園、柴灣青年廣場，中西區卑路乍灣公園、香港仔鴨脷洲風之塔公園展覽館、尖沙咀海防道橋底行人路、深水埗饒宗頤文化館、九龍城區沙福道、觀塘巧明街100號、大埔港鐵站出口、荃灣公園石園入口、青衣公園、屯門啟民徑、元朗天水圍公園、北區粉嶺聯和墟、黃大仙區龍翔道、西貢海濱公園、大圍火車站出口